岁月深处梨花白

小时,喜欢村口的梨花树。风起,梨花开。一树一树的白,馥郁纷纷。月光下,梨花白得透明,朵朵欲飞。便常能望见年轻男女树下约会的情景。晃动的身影,轻轻的细语。树树梨花白,清冽、芬芳、耀眼。那时小,不明就里,只觉得月光、梨花,两个依偎的身影,婆娑如画,好看得紧。

却有调皮的少年,对着梨花树大喊:“大家快看啊,梨花树下谈恋爱,羞,羞,羞!”仿佛丢入水中的石块,大大小小的孩子朝着梨花树纷纷起哄:“羞,羞,羞!”那样的年代,这样的约会显然是要被耻笑的。一时,虫鸣慌乱,梨花纷落。相依的身影,迅速分开,飞似地遁了。

月光如河,梨花似海。至此,梨花,在我的记忆里有着初始的情节,懵懂的甜蜜,慌慌的羞涩,纯纯的洁白,那么美,那么美。

长大后,在电影《山楂树之恋》中看见老三。老三穿着一件白衬衫,风清月明的模样。他拉着静秋的手从树下走过。这样的画面如梨花初开。我看见老三的白衬衫落满阳光的羽毛;我看见他们轻轻拉住的手,如一颗同心的结,我看见静秋的辫子微微摇摆,脸颊铺满红晕。心,融化在那样的画面里,情绪纷纷。记忆中的梨花,“噗”“噗”开。多么好,多么好。情窦初开,两情相悦。最好的年华,最好的遇见,纷纷扬扬,深深浅浅,如雪,如月,如梨花,朵朵冰清,瓣瓣玉洁。

老三病死,静秋赴美留学。若干年后,她带着女儿回来,在老三的坟上,深情地述说:这里埋着我的爱人。我永远相信即使时光会老,那些梨花白的情怀,永远活着。那么白,那么白,不染尘埃,琉璃通透。

热播剧——《虎妈猫爸》,一向畏妻的公公——罗三省,将暗藏的私房钱,汇给了患癌的战友,她,是他的初恋。

青春岁月的两情相悦融化成水,渗透在日子的脉络中,隐隐荡漾。

婆婆朱雅娴得知,捶胸顿足,哭,闹,烧了他们的通信,甚至一度决定离婚。是呀,有谁能容忍自己,不是爱人心中的那朵梨花。

然而,有一种牵挂,无关爱情,只是对曾经岁月的怀想。罗大爷懂得,朱雅娴亦是明白。在罗大爷期期艾艾的解释下,她终是放下心结,豁然地邀请老罗初恋来京看病。至此,圆了“初恋”与老罗的心念。“即使死,亦无憾。”东北恋人对罗大妈感激复感激。

同时想起梅子的一篇文章,讲述了冯老爷子临死前定要儿子帮他驱车数十里,到初恋情人的村子看一眼,冯老爷子并未下车,只对着村子深情地说了一句:英子,我来看你了。至此,终于瞑目。

原来,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梨花白。曾经的青葱年华,鲜衣怒马,在那样的一段时光里,他和她,圆满世间的情谊。走进诗词一般的章节,你会看到花朵的盛开,蝴蝶的舞动,烈日的滚烫,以及大雪纷飞的滂沱。

人生是迷宫,谁和谁走着走着,却散了。曾经的梨花白,化为漫天的雪。刻骨铭心,归于寂静。心的一个缺口,盛着一瓣梨花白。清清,冽冽,暗香飘摇,却是不可说,不可说。

看见她撑过的一把伞,听到她喜欢过的一句歌词,夹起她爱吃的一种食物。那时,那地,会恍惚,会云起,会雾涌。却也仅仅只那么一会,便又藏好,又掖好。现实里,岁月静好,妻贤子孝,可望见的好,实实在在。而那一滴泪,只是,只是风沙迷了眼。

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,就像梨花开了会败。安静。封存。那样的时光,以及时光里的人,渐渐成为梨花白。偶尔会发愣,偶尔会心疼,却更多的只是珍惜,如同对一件旧物的不舍,阳光晴好的时候,会打开红木箱子,捧出发着潮气的情节怀想。怀想当年,她的衣裳上有梨花蔓生,笑容里有清风溯流。

梨花白,梨花白。

她说她年轻的时候,迷恋白裙子,干净、通透、轻盈。各式各样的布料裁出一身又一身的梨花白,清凉、安静、飘摇。她穿着白裙把岁月庄重擎起,希望在一个月光明朗的夜晚,逢着一个眼神干净、笑容温暖的男子。他一定一定是要穿着白衬衫的。

她说着这话的时候,我看见,窗外梨花汹涌。而,白发,细纹,正一点一点攀爬她不再年轻的容颜。可她的眼神,映着窗边的花瓣,那么年轻,那么清明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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